「以前這裡(指舖頭外邊、馬路旁的位置)會放幾張桌子的,現在都不敢放了。」這是我剛到舖頭,打過招呼後,王老闆劈頭說的第一句話。
以前。我們都總愛懷念以前、訴說以前。彷如回憶中的一切都是美好。從西營盤站沿著第一街一直走到盡頭,就是薄扶林道,白牌紅字招牌的「叁去壹點心粉麵飯店」,一眼就望到。說是白牌,也許有點不正確,因為都被歲月的痕跡沖洗成塵灰色了。這飯店,就是那種典型舊店的格局,舖著綠色格仔紙皮石,門口掛著電話,階磚牆上也掛著幾把轉扇。紅底黃字的餐牌,有點心,有碟頭飯,多年沒轉過,只是在價錢一行貼過一張又一張的紅紙。用的都是木桌木椅,或方或圓。一舖兩層,上層是工場,下層是舖面。茶客以男人為主,也有附近的學生或遠道而來的年輕人。未嚐其點心,已知其味,是濃濃的舊香港味。
街坊價的一盅兩件
舊日香港有很多地方都可吃到一盅兩件(一壺茶、兩件點心),餘錢多一點的會上茶樓,收入低一點的便到這類點心茶檔。叁去壹的點心價格即使每年上調一元、五角,依舊比茶樓便宜得多,15元便有4粒燒賣或蝦餃,茶價多年來也一直維持在3元的水平,確是平民首選。
點心雖平,但工夫仍很精細,每籠點心都是王老闆及拍檔每日新鮮弄製的。蝦餃摺邊多,夾起來看晶瑩通透,餃皮算薄身,內裡的蝦肉也算鮮甜。而蟹王燒賣面層有蟹子,中間混著豬肉和冬菇,最底還有一隻蝦,材料豐富。而童年時最愛的馬拉糕,色澤較深,糕身鬆軟,有點濕潤,但還是回憶中的那種甜味。
「我起身嗰陣,你哋啲後生都未瞓覺呀。」
王老闆現年67歲了,做點心也做了逾50年。一直在酒樓當點心師傅的他,憶述年輕時也曾往外闖。那時,他得到日本商人的垂青,就到日本去協助改良蝦餃餃皮及其他冷凍點心。「人工高嘛,多五倍喎!」為妻兒為生活,即使語言、文化不通,也隻身赴日發展。只是才做了一兩年,還未能適應異地文化,加上惦掛妻兒,故又走了回來。
(左) 67歲的王老闆 (右) 王老闆年輕時到日本做點心(舊照由王老闆提供)
至於「叄去壹」,最初是王老闆的朋友開設的,後來朋友移民,王先生就和另外幾個朋友接手。從打工仔變成老闆,身分轉變,但做點心卻依舊是他每日的工作。為了節省成本,全間舖頭只有1名員工,其餘崗位都是由他們幾個老闆兼任。
舖頭每日清晨五時開始營業,王老闆及拍檔就凌晨三點前回到舖頭,開始做點心及其他準備工作。開舖後就招呼茶客,一直做到午巿後約三時關舖,晚上九時爬上床睡覺,翌日兩時起床,一星期七天也如是。「我起身嗰陣,你哋啲後生都未瞓覺呀。」的確,王老闆的工作日常,與時下香港人的生活完全相反。他月出而睡,月入而起,即使下午已關舖,但其實已工作了逾12小時,都累了,還談甚麼消閒娛樂?不禁失禮地問句:「不悶嗎?」王老闆笑答:「都慣了。我幾廿年冇入過戲院睇戲喇。」而且做點心可以賺到錢,足夠糊口及養家,悶一點、累一點,也得頂著。
茶客驟變老友
為生活而營役,是每個香港人的故事。教人堅持下去的,通常都是「情」。王老闆從接手這舖到現在也近30年,早就和附近街坊及茶客建立了感情,由主客變成老朋友。有些舊街坊即使搬到了新界,也會每月返來一兩次飲個茶、聚個舊。也有附近學校的老師,是這裡的常客。有次於飯後畫了王老闆和拍檔們的卡通版漫畫送給王老闆。他們就把這漫畫印進餐單,也貼在舖頭當眼處,成了舊舖中的一點「新」氣。
中間身穿紅衣的那個就是王老闆。
不止王老闆,就連茶客間也彼此成為了朋友。他們不介意搭枱,就像昔日街坊鄰里會一同吃飯一樣。訪問時遇上一名的士司機,正與同枱的茶客(都是附近舖頭的員工)聊著天,他表示每天都一定會來這裡吃午飯。「食開有感情嘛。」他在載客時會自己調節時間,計好車程及駕駛地區,總之就一定要抽到空檔,在舖頭關門前過來用餐。
念舊的人通常期望能停住沙漏,但西營盤近年在急速變化,這區同類的點心飯店,也從六、七間走剩三兩間。王老闆預計附近的舊樓幾年後一旦被拆走,舖頭也會被巨輪沒收。一句「沒法子,要退休就退了。」無奈中帶著不捨,只望日後即使在這裡築起了新廈,仍能在當中找到你我。
文:Kar
相:Calvin Kwo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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