 | 西打哥 知。味行 寫食評近有六七年，這次一改風格，不談餐廳，反過來跟大家分享食品知識。希望大家買得精明時又吃得放心。 |
命中注定我跟蠔結下不解之緣。
在香港內地壁壘分明的今天，即使你說我不懂政治形勢也好，我依舊會大聲喊一句：「我是沙井人。」有點歷練的朋友，心中也許會「叮」一聲，旋即了解我跟蠔的宿世姻緣，但比我年輕的朋友，可能還會報以一句訕笑：「是附帶溝渠的沙井嗎？」
於我回憶中，蠔之鮮，便是家鄉的味道。
香港到沙井，過羅湖關後，再轉大巴，不過四十五分鐘車程。小時候，特別急性子，每每新春回鄉，我總於大巴上不住地問母親：「還有多久才到？」然而，我不是對家鄉特別懷念，相反，我從頭到尾只希望回鄉之旅儘快完結。
沙井以蠔馳名，不論是鮮蠔、蠔豉還是蠔油。二三十年前，不論任何舶來品，也難以望其項背。香港人熟知的流浮山鮮蠔，不少便是由沙井蠔民坐舢舨乘着風一大早交來；海味舖從前也只賣沙井蠔豉，甚麼日本貨，統統不入流。可惜，近幾十年水質污染，真正沙井蠔也難尋，濫竽充數的劣質品卻流通市場，就算做了幾十年蠔的老爺子也被搞到頭大。
不敢說是蠔業世家，但那時候的沙井，幾乎家家戶戶也以養蠔開蠔賣蠔維生。每年新年，老老幼幼三代同堂，一家人飯聚也足有三圍。伙頭將軍的責任，不免落在祖父母和作為長子的老爸身上。吃蠔，自不然是等閒事。不論白天夜晚，薑蔥炒蠔、酥炸生蠔、薑蔥蒸金蠔、蜜餞金蠔等，全是在沙井尋常吃到的菜式。也不是要特別刁鑽，但作蠔的人就有不鮮不吃的習慣。
每天午餐，老爸便會於十一點左右，於老爺子大宅的庭園「開蠔」。別以為他會像自助餐侍應般，用小刀輕輕一撬那般優雅。由於岩蠔生於吊籠，所以常有四五隻沿着吊繩依附而生。眼利的老爸，一手拿着「蠔啄」，一手按着蠔殼，一下又一下，用長尖頭鑿碎殼邊，側靠蠔啄，用扁尖邊輕輕一扣，再用力一挑，肥大鮮美的鮮蠔便出來了。
一年之中，冬至前後便是岩蠔最肥美之時。隻隻像手掌般大，碩大豐厚，海水鮮香瀰漫於空氣之中，差點就想直接生吞這美味。這邊開蠔，那邊清洗，轉身便下鍋快煮，不論是白水汆燙，抑或猛油快炸，也不及這樣邊煮邊吃更鮮美的了。
記得有一次，兩老把我留在大陸給祖父母照顧幾天，那時好像還不夠五歲。某天，我撒嬌說不要吃飯，要吃麵。老爺子慈祥地說：「別鬧了，煮個米粉給你好嗎？」
「跟出前一丁一樣好吃嗎？」眼睛骨碌地問。
「更好吃！」老爺子摸摸我頭。
但見老爺子走到廚房，燒好一鍋滾水，下蔥和薑片，聞到香氣後便下生蠔，一剎那就轉文火，以微溫浸熟鮮蠔，同時白開水也盡收鮮蠔之味。不用多久，鮮香便滿溢屋內，湯汁也變成奶白，鮮蠔精華半點不漏。這時，蠔也差不多好了，再下煮開的米粉，稍為燜一下，讓湯汁更濃，也讓味道融和於米粉之中。老爺子把熱騰騰的蠔湯米粉送到跟前，我看看便抬頭問：「怎麼不是雞蓉味米粉？」
少不更事，只覺得出前一丁便是天下美味。可惜在今天，真正沙井蠔不易找了，記憶中的味道也漸漸褪色，剩下的，可能就是以上的文字，讓我們一起去摸索被遺忘之鮮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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